直到爺爺也壽終正寢的半年後,我才在某次唱歌的朋友聚會崩潰大哭,也才終於意識到一個人的思念可以藏多深。
本篇背景音樂建議:蕭煌奇 – 阿嬤的話 / 魏如萱 – 奶奶。
布丁拌飯
在我的童年裡有一道我到長大都還記得的餐點,叫做阿嬤牌「布丁拌飯」,顧名思義就是布丁蓋在熱騰騰的白飯上。
製作方式是這樣的:
首先我們要去買一顆統一布丁(一定要小顆的,小顆的才對味且冷藏保存),再配上大同電鍋煮出來的白飯一碗(請使用傳統那種小碗,才是黃金比例),接著把布丁倒扣上去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富士山,最後請在布丁冰冰涼涼而白飯冒著熱氣的時候用湯匙攪拌它!接著我們就會得到一碗黃金比例:布丁遇熱微微融化後,變成醬料包裹每一粒米飯,微涼的布丁配上起鍋的白飯,在嘴裡結合越咬越香,嚥下前會感覺到布丁的焦糖醬,還有澱粉與唾液結合後的甘甜佔據口腔。
這道料理可說是養大我的大功臣,推薦給不愛吃飯的小朋友(威~~~
料理創始人
關於這道料理的創始人也就是我的奶奶(以下將用阿嬤稱呼),我的阿嬤出生於高雄鳳山成長在日治時期,工作是政府的打字小姐,與爺爺相識相戀結為連理後,興趣是打麻將賭博據說還會抽菸?謠傳是生完老么後產後憂鬱症,進而變成一位脾氣非常差會拿水管抽小孩,可能還有微躁鬱症的老婦人,以上都是長輩口中的阿嬤。
在我的記憶裡她是宇宙最棒的阿嬤,非常、非常、非常的疼愛我,小時候因為父母在衝刺事業,強褓時期的我是阿公阿嬤照顧的,後來也因地緣關係我到小學一年級前都很常在阿嬤家托嬰,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,但以下有幾件事我非常確定阿嬤很愛我。
金世阿嬤的寵孫事件
事件一:當天採買的手作便當,只要開口阿嬤就變給妳。
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在阿嬤家巷口的學校上課,每天阿嬤送我去上學時就會問我:「妹妹~中午想吃什麼?」
等我許完願之後阿嬤就會走路去傳統市場買菜,再回家煮好飯正中午送到校門口等我拿便當,
因此我自小是個不吃蒸飯箱便當的挑嘴小孩XD(可能後來成為廚師也是因為阿嬤養的好,讓我從小就熟悉食材的原味~)
事件二:我不知道葡萄有皮有籽,也不認識魚刺這種東西。
對,你沒有看錯,小時候的我不知道葡萄有皮有籽,應該是說我不知道水果要剝皮去籽處理後才會變果肉,
我認得水果的味道但我不知道葡萄是紫色還有荔枝有殼,當然也不知道魚原本長什麼樣子,
我認識的魚是白色那種煮好挑過刺的魚肉,概括所有需要被處理的食材,阿嬤都會手工處理成愛孫一口能下嚥的樣子。
(某部分來說這件事到現在都會困擾我,即使當過多年廚師我還是比較依靠味覺記憶,算是練就了絕對味蕾跟敏銳的嗅覺。
印象中每天的便當都會有額外一盒只有果肉的水果,我只要打開倒進嘴裡就可以吃完了,現在回想阿嬤真是寵孫魔人啊!
事件三:吃布丁就是重要的事情啊!
阿嬤的寵孫事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,某次我在學校課後輔導自習的時候,阿嬤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跟老師說了幾句話,
然後我就離開教室被阿嬤帶到學校中庭的大榕樹下,接著阿嬤確認好角度用身體擋住我,開始從菜籃東翻西找的掏東西,
最後挖出了一排統一布丁拿了一顆給我,年幼的我還傻傻的問說:「阿嬤~老師說家裡有事情妳要找我,是什麼事啊?」
阿嬤說:「哦~我剛剛去買菜啊,想說妳喜歡吃布丁趕快買來給妳吃,我就跟老師說家裡有事要找妳啊!啊妳趁冰冰的趕快吃,阿嬤幫妳把風老師看不到吼!」
我:「蛤?吃布丁?(此時的我還在理解吃布丁跟家裡有事的關聯)」
阿嬤卻回我:「吃布丁就是重要的事情啊!妳最喜歡吃布丁了!」
成長的過程裡因為長輩的關係微妙,導致我也沒有機會和親戚相處,爺爺也因爲奶奶的離世而心碎到身體不堪負荷,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裡,與奶奶有關的事情都被視為禁忌話題,也許是因為這樣,幼小的我就默默的把所有對奶奶的思念藏進心裡,直到前兩年爺爺喜喪結束儀式後,這份思念之情才慢慢地從潛意識底層浮出水面。
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回憶和奶奶相處的過往會讓我哭,也一直以為自己這樣就是正常的情緒釋放,眼淚也是一種思念的方式,直到我沿著潛意識的軌跡向內探索,才發現最根本的源頭是奶奶離開時,小時候的我產生了「完了,最愛我的人不見了,沒有人愛我了。」的信念。
有些心裡的傷因為太痛、太難過了,所以我們會用一種保護機制讓自己遺忘,但所有看似遺忘的只是打包到了潛意識的深處,當妳準備好或是需要面對的時候,再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對,過了不知道幾個年頭,我重新的、好好的釋放了這段悲傷,也清楚的明白所有相遇都是為了讓我們學會屬於自己的課題。
吳念真導演在「這些人,那些事」的書裡是這樣寫的:「生命裡某些當時充滿怨懟的曲折,在後來好像都成了一種能量和養分,因為若非這些曲折,好像就不會在人生的岔路上遇見,別人可能求之亦不得見的人與事,而這些人、那些事在經過時間的篩濾之後,幾乎都只剩下笑與淚與感動和溫暖,曾經的怨與恨與屈辱和不滿彷彿都已雲消霧散。」
人生遭遇的一切都是生命最好的安排,因為我們只會遇到自己能夠解決的難題,有時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去體會和感受,謝謝我的阿嬤教會我無條件的愛,謝謝祢一直在我的生命裡,阿嬤,我愛妳。